真功夫内讧：前妻与哥哥大闹总部，蔡达标办公室空着，风暴中心的他如何应对？

从高盛大厦16层的窗户往南望去，可以看到著名的天河城商场。这里是广州市的中心区域，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真功夫餐饮连锁店的总部就在这里。自8月12日前妻潘敏峰和她兄弟潘玉海、潘国良在此坠楼身亡后，公司门口每天都有四名保安驻守。陌生人进入需要先盘问，公司员工也重新启用了员工工牌。这里是风暴中心，所有人都是惊弓之鸟。

内部纷争爆发后，蔡达彪的办公室一直空荡荡的。偶尔会有人进去，因为公司缺少会议室。38岁的蔡达彪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纷争也在预料之中。潘玉海不惜代价索要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身处风暴中心的蔡选择暂时消失，他选择对媒体保持沉默。

潘玉海现在无法预知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什么：钱还是经营权？他似乎没有理由怀念自己曾经倾尽全力创立的公司。早在去年年底，潘玉海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己创办的公司的经营权。真功夫已经不属于他了，尽管他和蔡大宝一样持有47%的股份。

真功夫控制人蔡大宝还没有冷静考虑过，一个持有公司47%股份的股东该如何退出公司。

三个人的创业故事

多年后，有人问起蔡大宝的创业经历，他总会讲起自己在《麦当劳神话》一书中找到的创业灵感，从而决定了他在1994年以后开办连锁快餐的梦想。其实，他的创业路程远比这个光鲜的故事复杂。据《企业家》杂志调查：1989年5月辍学后，蔡大宝进入父亲开的摩托车厂学维修，每月工资300元；两年后，不喜欢只做一名员工的蔡大宝辞职，与妻子潘敏峰开了一家五金店；1993年，五金店因生意不好破产，蔡大宝被迫加入潘敏峰哥哥潘玉海于1990年创办的168甜品屋； 1994年4月，经与潘敏峰、潘玉海商议，蔡大宝、潘玉海各出资4万元，将168甜品馆更名为168蒸食馆，门店开在东莞市长安镇小边村107国道旁。至此，蔡大宝的创业之路初露锋芒。

一位与潘、蔡二人相识多年的人士告诉《创业家》，潘玉海在创办168蒸食店之前就认识蔡达彪很久了，因为他的妹妹潘敏凤从小学开始就和蔡达彪是同学，后来两人发展成为恋人。潘家是香港的厨师世家，潘玉海是这个厨师世家的接班人，他是个天生的美食爱好者，学习能力强，喜欢和各路厨师切磋技艺。168蒸食店创立之初，潘玉海经常到东莞各星级酒店试手艺，回来后自己调试模仿也能做出类似的菜品。同样的口味、数倍不同的价格，引来了大批顾客。虽然餐厅每天11点开门，但早上9点多就会有人来敲门。 后来成为真功夫董事会成员的周明回忆，1994年他从麦当劳跳槽到168蒸食店时，这个面积70多平方米、只有7名员工的小店，每月销售额能达到30多万元，生意好得离谱。

随着餐厅生意逐渐红火，168蒸食店开始有了企业气息，三人分工也变得清晰：蔡大宝负责整体品牌规划，潘玉海负责产品质量管理，潘敏峰负责餐厅的财务记录。这种结构互相制约、互相平衡，很少发生争吵。1997年，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年，蔡大宝和潘玉海与华南理工大学的教授们一起研发出了后来攻克中式快餐标准化难题的“电脑控制蒸柜”。这项让蔡大宝津津乐道的技术，让168蒸食店彻底告别了作坊式的运营模式，走上了标准化连锁扩张之路，这也给了蔡大宝翻盘的机会。

“168时代”，由于缺乏规模化生产，餐厅只有三家，整体主导权基本掌握在潘玉海手中。那是一个菜品决定一切的时代，菜品的配方都是潘玉海亲自研发和掌握，有策划天赋的蔡大宝则难以施展才华。而“全电脑控制蒸柜”技术引入后，潘玉海显得相对轻松，他不再需要监督菜品的质量，庞大而崭新的机器可以替他识别一切。对于蔡大宝来说，标准化问题的解决让他从幕后跳到了台前，他开始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整个行业。

更名引发了第一次冲突

1997年底，蔡大宝与潘玉海商量注册成立了双籽餐饮公司。最初的股权分配中，潘玉海持股50%，蔡大宝和潘民峰各持股25%。双籽的标志是两颗小种子的图案，设计取自《易经》中的阴阳符号。蔡大宝对此的解释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相辅相成，要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有点像两个人的创业誓言，要互相包容，然后一起前行。

2004年，蔡大宝出资400万元，请叶茂中对双籽进行全面的市场调研和品牌规划，对公司进行升级改造。叶茂中提出的建议是放弃“双籽”，创立新品牌“真功夫”，以体现“战胜自我、超越极限”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

“真功夫”的提议，是典型的蔡大宝式方案：聪明、张扬、气势汹汹。但董事会里还是有不少人反对使用这个方案，反对最多的就是潘玉海。这是两人第一次在表面上激烈争吵，当时的情形谁也不会忘记。一位当事人向《企业家》回忆，那段时间，董事会几乎天天开会，每次都像打架一样。蔡、潘作为两派的代表，压力巨大，潘玉海甚至哭过好几次。蔡大宝没有潘玉海那么激动，他的情绪比潘埋得更深，不容易被感动。

蔡大宝认为，“双籽”无法打开一线城市的市场，即便市场反应良好，但由于大城市的运营成本以及品牌自身的限制，利润率很低，扩张并非长久之计。潘玉海认为，“双籽”经过多年经营，积累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尤其在华南地区，有深厚的客户基础，品牌价值至少几千万，如果贸然转型，风险很大。

这场纠纷以蔡大宝的胜利而告终，以蔡大宝为核心的真功夫团队成立。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成功的计划，蔡大宝的计划帮助公司成功洗牌，盈利能力逐年提升，真功夫由此进入高速发展通道。

累积的裂缝

在公司内部，蔡大宝是公认的睿智、有远见的人。

一位在公司工作了7年的资深员工向《创业家》透露，早在转型之前，蔡大宝与潘家就讨论过公司经营权的问题。当时，真功夫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家族企业，蔡大宝和潘家各持股50%（蔡大宝加上他的妻子持股25%），没有人掌握公司的最终决策权。为了提高公司的管理效率，2003年，蔡大宝向潘玉海提出担任公司总裁（潘玉海曾担任过公司总裁），并在董事会上承诺5年换届。潘玉海对蔡大宝的策划能力十分了解。为了大局着想，潘玉海退居幕后，专心负责粤西、华北地区的开发工作。蔡大宝则顺理成章地成为真功夫的代言人，陆续出现在各大媒体上。

在后来的媒体报道中，蔡大宝被塑造成一位传奇英雄。这位中式快餐连锁的先驱者在纸面上机智过人、热衷功夫，但在私下里，蔡大宝却非常沉默。即使在董事会，他也很少发表意见，真功夫里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多时候，潘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位与自己共事的朋友，无法掌控公司的发展。

2006年9月，蔡大宝与潘敏峰宣布15年感情破裂，两人协议离婚。为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潘敏峰放弃了自己所持有的25%股权。真功夫一位核心人士向《创业家》透露，这给潘玉海的感情蒙上了阴影，一度动摇。再加上股权制衡的对立，潘玉海越来越觉得自己很难在公司战略上发力，他更多的是一个一线的执行者。他基本负责公司在各个区域的开拓工作，2004年在东莞、粤西，2005年至2007年在华北、华东。

与潘敏峰离婚后，蔡大宝觉得这是解除家庭重围的好时机，他决定引入风险投资来解决这个问题。今日资本的许新从2005年开始观察真功夫近两年，两人首次见面就聊了三个多小时。许新最大的疑虑来自于两人50：50的均等股份，她凭借多年的经验告诉蔡大宝，这不是长久之计，需要尽快改善现状。这恰恰击中了蔡的心痛处，但真功夫发展过程中并没有向银行借钱，一直靠自有资金发展，所以不缺钱，所以蔡当时并没有接受许新的建议。

2007年初，蔡大宝开始着手准备引入风险投资。他开始在真功夫推行内部管理“精益工程”，使公司从“情理法”转向“法理情”的规范化管理。2007年10月，真功夫引入今日资本和中山联东两家风险投资，投资额约3亿元。公司整体管理架构随后发生巨大变化：股权方面，蔡大宝和潘玉海各持股47%，今日资本的徐新持股3%，中山联东的黄建伟持股3%；董事会方面，原来的5名董事分别是蔡大宝、潘玉海、潘敏峰、周明、万伟民，后来变成了蔡大宝、潘玉海、双忠的一名董事以及今日资本和中山联东委派的两名董事；公司从民营企业变成了中外合资企业。

资本的入局原本是解决双方矛盾的最好机会，但意识到问题的蔡大宝和徐新却并没有真正抓住这个机会。

不惜一切代价分手

潘玉海对于这样的变化很不满，感觉自己彻底被边缘化了。

改制期间，真功夫原董事周明、华南区总经理易正伟等老员工相继离职，潘玉海在公司的权力逐渐减弱，很多空降进来的新员工和高层并不了解潘玉海的背景。在公司成为中外合资企业后，股权数量不再是决策依据，而是董事会投票数。由于新董事会成员大多在蔡某的控制之下，潘玉海的决议很难得到贯彻。

据知情人透露，到2007年底，潘玉海和蔡大宝已经告别了昔日的兄弟情谊。公司里的人看到他们二人见面，不到5分钟就会脸红。几次之后，潘玉海意识到公司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掌控。2008年初，潘玉海向董事会提出，公司急需启动多品牌战略，创立哈师傅牛肉面。董事会最终同意了潘玉海的建议，决定注资5000万元，支持潘创立真功夫全资子公司。蔡大宝当时就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如果潘玉海有了自己的公司，二人对真功夫战略的争论就会少一些，不会影响公司的执行。事实证明，2008年，潘玉海忙于哈师傅的创立和推广，确实很少过问真功夫的发展情况。

可惜，这样的局面只维持了一年。蔡大宝原本答应给哈师傅投资5000万，但迫于资金压力，提前收到1600万。在品牌成立前，蔡大宝和潘建伟曾公开承诺互不干涉，因此蔡大宝只给哈师傅提了建设性建议，并未强行执行。这些建议后来大多未被潘建伟采纳。

经营一年，哈师傅的情况并不理想，所剩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潘玉海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死掉，于是2009年初就找到了蔡大宝，希望公司能立刻注入剩下的3400万元。真功夫2009年的发展计划是继续扩门店，因为蔡大宝从来不做加盟店，公司的现金流变得非常紧张，再加上金融危机的影响，蔡大宝只能说哈师傅的发展计划要放缓了。此时，放弃了控制权、利益严重不平衡的潘玉海彻底怒了。潘蔡矛盾一触即发，潘玉海决定报复蔡大宝。

2009年初，蔡大宝向银行申请了1亿元无抵押贷款，用于当年的门店扩张。潘玉海得知消息后，向银行表示“两大股东之间有矛盾，贷款有风险”，并推迟了贷款。这是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蔡大宝万万没有想到，潘玉海会以牺牲公司利益的方式来报复他。他事先想过很多可能，但事实还是超出了他的底线。

虽然蔡大宝最终在今日资本和中山联动的联合担保下申请到了贷款，但之后潘与蔡二人彻底闹翻了。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并不令人意外：2009年8月12日，潘玉海的弟弟潘国良拿着潘玉海签字的委托书到真功夫总部报到。潘国良是真功夫连锁餐厅华南区的发展经理。他出示的委托书上写着：“根据2007年10月8日真功夫股东合作框架协议第7.7条‘真功夫管理……总经理由蔡大宝任命，副总经理由潘玉海任命’。即日起，我特此任命潘国良先生为公司副总经理，到真功夫总部工作。”蔡大宝认为，这份任命是潘玉海的个人任命。 董事会随后对潘玉海、潘敏峰冲撞总部的行为表示严厉谴责，潘、蔡二人之间的矛盾达到高潮。

即便在矛盾最激烈的时候，有人问蔡达彪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回答的依然是与潘玉海的争执。潘玉海对蔡达彪的感情比较单纯，矛盾激化之后，他对蔡只有恨，认为是蔡让他离开公司管理层，不可能再像年初那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蔡达彪谈心。

蔡大宝早就知道，这场矛盾迟早会爆发，只是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据知情人透露，他以前还担心潘玉海会在近期IPO前夕，阻碍改革进程或大闹一场。如今对方真的大闹一场，他也就松了一口气。他认为，这些问题越早暴露越好，因为大家还有时间去解决问题。蔡大宝口中的“问题”，是潘玉海持有的47%股权，这个比例本来就有点太高了。在引入风投的时候，蔡大宝就和潘玉海谈过股权变更的事情，但潘迟迟不答应，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在目前的僵局中，蔡大宝又知道了旧事的答案。

蔡大宝现在开始调整心态，准备在未来两三年内，在公司上市之前，慢慢劝说潘玉海出售部分或者全部股份。这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但在蔡大宝看来，这是真功夫全体董事的期望，也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可这是潘玉海所期待的吗？蔡大宝再一次无视了搭档的期待——不，现在应该叫对手。